黑暗,温暖的黑暗,带着霉味和陈旧棉絮气息的黑暗。小松奈良(王淼的灵魂仍在徒劳地挣扎)把自己死死裹在被子里,像一只受惊的鸵鸟,妄图用这层薄薄的屏障隔绝那个荒谬到令人发指的现实。心跳在胸腔里擂鼓,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,与脑海中那些混乱、尖锐、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激烈碰撞。
帝丹高中……三年B班……工藤新一……毛利兰……
这些名字不再是屏幕里遥不可及的动漫角色,而是变成了烙印在“小松奈良”这个身份上、冰冷而沉重的枷锁。属于原主的记忆,如同决堤的洪水,正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,强硬地冲刷、覆盖、融合着她属于王淼的过往。
“呃……”一声压抑的痛哼从被子里溢出。头痛得像要裂开,无数画面、声音、情感在颅内疯狂搅动:
——穿着深蓝色帝丹校服,在拥挤的电车里被推搡,低着头,努力缩小存在感。
——课堂上,老师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水,黑板上的公式扭曲成天书,同桌的女生和前排小声嬉笑,她像个透明的幽灵,无人问津。
——成绩单发下来,鲜红的数字刺得眼睛生疼——**37分**。数学。讲台上老师失望的目光扫过,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半秒。那种熟悉的、被遗忘在角落的羞耻和麻木。
——放学后,空荡荡的教室,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。一个人默默收拾书包,走出校门,融入同样行色匆匆却彼此陌生的人流。
——回到这个狭窄的“家”。玄关处脱鞋,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低低说一声“我回来了”。冰箱里是打折的饭团和半盒牛奶。书桌上摊开的国文课本,空白处涂满了意义不明的线条和……一只画得很潦草、眼神却很凶的柴犬?
——母亲疲惫的脸在记忆中一闪而过,声音带着歉意:“奈良,这个月……生活费可能要晚几天……” 然后是父亲模糊的、总是带着酒气的背影。
——工藤新一。这个名字在记忆里格外清晰。不是崇拜,不是爱慕,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……**回避**。课堂上他意气风发地解答难题,引来一片惊叹;走廊里他被同学簇拥着讨论案件,光芒万丈;运动会上他矫健的身影吸引无数目光……而“小松奈良”,永远缩在人群最不起眼的边缘,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,甚至不敢让那过于耀眼的光芒扫到自己身上。记忆里残留着一种清晰的认知:靠近他,就意味着麻烦,意味着会被卷入某种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承受的喧嚣漩涡。
“啊——!”小松奈良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,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冷汗浸湿了额发,黏腻地贴在苍白的皮肤上。茶褐色的眼睛里,属于王淼的惊惶失措和属于小松奈良的长期怯懦迷茫交织在一起,形成一种近乎神经质的空洞。
记忆融合完成了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系统提示音,没有金光闪闪的外挂大礼包。只有冰冷的、残酷的、不容置疑的事实:她,王淼,一个被996福报腌入味的资深社畜,灵魂被塞进了帝丹高中三年B班学生小松奈良——一个存在感稀薄、成绩垫底、家境普通甚至有些拮据、对未来的唯一期望就是“顺利毕业然后找个普通工作混日子”的、彻头彻尾的**学渣兼路人甲**——的身体里。
“哈…哈…”她发出几声短促而怪异的干笑,手指深深***深棕色的发丝里,用力揪扯着头皮,试图用物理的疼痛来压制灵魂撕裂般的荒诞感。“帝丹高中…三年B班…小松奈良…”她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个全新的身份,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冰针,扎在心口。
学渣!
路人甲!
高危世界!
三重暴击!
“学渣?!”王淼的灵魂在尖叫,“我当年高考也是拼死拼活卷进一本线的!现在让我重读一遍日本高中?!还要参加那个据说卷死人不偿命的‘中心答案’(日本高考)?!” 她猛地抓过书桌上那几张被揉皱的试卷,鲜红的“37”、“42”、“勉强及格”的分数像嘲讽的鬼脸,刺激着她的神经。“三角函数?微积分?日本史?古日语?!真服了!我连五十音图都认不全好吗!” 一股深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她。这比KPI翻倍、老板发疯、甲方半夜夺命连环call还要让人窒息!社畜最怕什么?怕重头再来!怕毫无意义的重复性劳动!怕付出与回报完全不成正比!而她现在,正面临着社畜生涯的终极地狱模式——**回炉重造,还是异国他乡、语言不通、教材陌生的地狱难度重造!**
“累死了……”这句口头禅脱口而出,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和真实感。身体的疲惫是原主长期营养不良和熬夜(可能是看小说?)的遗留,而精神的疲惫则是王淼灵魂被这***现实反复***的结果。这感觉,确实比连续通宵改方案还要让人心力交瘁。至少改方案还能骂骂老板,在这里骂谁?骂青山刚昌吗?
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狭小的房间。书桌老旧,边缘的漆皮剥落。衣柜门关不严,露出里面寥寥几件洗得发白的衣物。墙角堆着几本旧漫画和杂志,是她唯一的娱乐。视线最终落在那个小小的翻盖手机上——款式老土,屏幕边缘还有一道细微的裂痕。这玩意儿能上网吗?能点外卖吗?能刷短视频吗?王淼的灵魂在哀嚎:她的快乐源泉!她的精神食粮!她的续命神器!全没了!这个世界的科技树,似乎还停留在“大哥大”向“智能机”过渡的史前时代!便利店的便当?想到原主记忆里那寡淡的味道和可怜的份量,王淼就觉得胃里一阵抽搐。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!享受过天朝外卖帝国的丰富与便捷,这落差堪比从米其林三星掉进了路边摊泔水桶!
然而,物质生活的匮乏和学业的压力,在另一个更恐怖、更致命的威胁面前,瞬间显得微不足道起来。
米花町!
这三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锥,狠狠扎进她的意识深处。伴随着这个名字涌上来的,是原主记忆里那些零碎的、却足够触目惊心的画面:电视新闻里频繁出现的凶案报道,报纸社会版上刺眼的标题——“米花町XX商店街再发***!”、“离奇坠楼,他杀还是***?米花警署全力调查中!”,甚至在上学路上,都曾远远看到过警车呼啸而过、***警戒线拉起的场景!
这不是普通的城市!这是建立在活火山口上的疯人院!是行走的弹药库!是死神小学生工藤新一的专属刷怪副本!
“走哪哪死人……瘟神附体都没他效率高……”王淼喃喃自语,想起了自己穿越前最后的吐槽。当时只是戏谑,现在却成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,冰冷地提醒着她生存环境的极端恶劣。她不是主角,没有主角光环护体!在这个平均每天发生1.5起命案(保守估计)的鬼地方,一个没有背景、没有武力值、只有点社畜保命智慧的路人甲,生存几率有多高?走在路上被高空坠物砸死?在咖啡厅遇到随机杀人魔?坐个电车都能碰上炸弹狂魔?甚至……只是倒霉地住在某个即将被黑衣组织灭口的目标隔壁?!
“黑衣组织……”这个名字像一道阴冷的电流,瞬间窜遍四肢百骸。Gin!Vodka!那些穿着漆黑大衣、如同行走的死亡代言人般的家伙!他们神出鬼没,视人命如草芥,拥有各种匪夷所思的武器和药物(比如把高中生变成小学生的APTX4869)!原主小松奈良对这个名字只有模糊的恐惧,来源于社会新闻里语焉不详的“神秘暴力团伙”报道。但王淼知道!她知道这些家伙的可怕远超想象!他们是笼罩在整个柯南世界之上、最深沉的阴影!是连主角团都要拼上性命周旋的终极威胁!
而她,小松奈良,一个连班级小透明都当不好的学渣路人甲,拿什么去对抗这种级别的灾难?琴酒那把***一枪过来,她连喊“真服了”的机会都没有就得直接GG!
恐惧,如同最粘稠的沥青,包裹住她的心脏,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。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,双臂紧紧抱住膝盖,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。冰冷的榻榻米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寒意,却远不及心底那一片冰封的绝望。
“这还不如996呢……”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,声音闷闷的,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。在原来的世界,她至少知道敌人是谁——是永远填不满的KPI,是吹毛求疵的老板,是脑回路清奇的甲方。她至少知道努力的方向——加班,改方案,舔甲方。虽然痛苦,但路径清晰,风险可控(猝死除外)。而在这里呢?敌人是未知的、无处不在的、丧心病狂的杀意!是物理法则随时可能崩坏的柯学世界!努力的方向?努力学习争取考上好大学?别逗了!在米花町,你可能活不到毕业典礼那天!努力锻炼身体争取反杀?就这小身板,练到死也挡不住一颗子弹!
混乱、恐惧、绝望、荒谬……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,在她胸腔里翻滚冲撞,几乎要将她吞噬。有那么一瞬间,她甚至产生了强烈的冲动——拉开那扇小小的窗户,从这不知道几层楼的高度跳下去。或许摔死,就能回去了?回到那个虽然***但至少熟悉、至少……安全的现实世界?
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,就被更深的本能掐灭了。社畜是什么?社畜是打不死的小强!是能在老板唾沫星子里微笑,能在甲方十八次改稿要求下保持理智,能在连续加班72小时后依然能爬起来赶地铁的存在!是刻在骨子里的、对“活着”本身的、近乎贪婪的执着!
“呼……呼……”她强迫自己深呼吸,冰凉的空气吸入肺腑,带来一丝虚假的清明。眼泪还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掉,砸在粗糙的棉质睡裤上,晕开深色的水渍。但混乱的思绪,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,开始艰难地、缓慢地凝聚。
不能死。
绝对不能死得这么憋屈,这么毫无价值!
穿越了,成了路人甲,是地狱开局。
但……只要活着,就还有机会!
一个模糊的、在绝望深渊里挣扎着浮上水面的念头,逐渐清晰起来。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**苟住!**
**毕业!**
**逃离米花町!**
这九个字,如同黑暗中亮起的微弱灯塔,成了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生存指南。
苟住!意味着要彻底贯彻原主小松奈良的“隐形人”生存法则,甚至要做得更绝!不惹事,不好奇,不出头!把自己彻底融入背景板,成为米花町万千路人甲中最不起眼的那一粒尘埃!工藤新一?退避三舍!毛利兰?礼貌微笑保持距离!任何可疑事件?跑!用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!好奇心害死猫,在米花町,好奇心能让你死得花样百出!
毕业!这是硬性指标,是逃离计划的第一步!学渣?没关系!目标不是东大,不是早稻田,而是最低限度地混到那张毕业证书!及格万岁!多一分浪费!原主留下的烂摊子(惨不忍睹的成绩)必须收拾!哪怕头悬梁锥刺股(社畜版:困死了就用风油精抹眼皮),也要把该死的学分修够!为了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,这点苦,咽了!
逃离米花町!这是终极目标!东京都?太危险!核心区域,案件高发!要去就去乡下!去北海道种土豆!去九州捕鱼!去四国岛的山沟沟里当个图书管理员!总之,离工藤新一这个移动灾星越远越好!离米花町这个犯罪之都越远越好!世界那么大,总有一块能让她安安静静当咸鱼、不用担心走在路上被炸上天的净土吧?
“对……就这样……”奈良(王淼的灵魂终于在这个目标下暂时达成了统一)用袖子狠狠抹掉脸上的泪痕,茶褐色的眼睛里,恐惧和绝望尚未完全褪去,但一种属于社畜的、被逼到绝境后的破罐子破摔的狠劲,混合着极端务实的求生欲,开始缓缓燃烧起来。
她挣扎着爬起来,摇摇晃晃地走到书桌前。拿起那支廉价的塑料圆珠笔,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。她扯过一张空白的草稿纸——上面还残留着原主涂鸦的痕迹。
笔尖悬在纸上,停顿了几秒。然后,以一种近乎悲壮的、豁出去的姿态,用力写下了两行字:
**生存法则:**
**1. 苟(隐形!透明!空气!)**
**2. 毕业(及格!万岁!)**
**3. 逃(远离东京!远离米花!远离工藤新一!)**
写完,她盯着那几行歪歪扭扭、却承载着她全部求生希望的字,长长地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。那口气息里,带着浓重的疲惫、残留的恐惧,和一丝尘埃落定般的……麻木的平静。
“困死了……”她低声嘟囔,这句口头禅此刻不再是简单的抱怨,而是一种精神耗竭后的本能***。身体叫嚣着休息,大脑被强行塞入的异世界信息和制定的生存战略撑得快要爆炸。
她摇摇晃晃地回到那张硬得硌骨头的榻榻米上,像一截被砍倒的木头,直挺挺地倒了回去。没有拉被子,只是睁着那双茶褐色的眼睛,空洞地望着低矮的天花板。窗外,米花町的夜色正浓,远处不知哪条街又隐约传来了警笛的鸣响,由远及近,又渐渐消失在城市的喧嚣里。
那声音,像死神的低语,提醒着她身处何地。
奈良缓缓地、缓缓地闭上了眼睛。黑暗中,只有一句无声的誓言在心底反复回荡,带着社畜独有的、面对无法反抗之命运时的无奈与决绝:
“活着……毕业……跑路……”
“真服了……这破班(指穿越)……老子……熬到毕业就辞职(指逃离)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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