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缝合娃娃》(一)苏青的车陷在泥里时,雨正下得疯魔。导航在十分钟前就失去了信号,
屏幕上只剩下一片空白。她望着窗外连绵的青山,雨幕把山影泡得发肿,
像幅被打湿的水墨画。副驾驶座上的民俗调查笔记被风吹得哗哗响,
最新一页写着:“缝合娃娃——槐木村秘俗,以死者之物制俑,可续亲情羁绊。
”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,信号格跳了半格,弹出一条陌生短信:“别来槐木,别找娃娃。
”苏青的指尖猛地收紧。她来槐木村,不仅是为了报道民俗,
更是为了找一个人——十年前在村里失踪的童年玩伴,阿禾。雨刮器徒劳地左右摆动,
苏青突然看见前方的雨幕里站着个黑影。她降下车窗,冷雨灌进来,
带着一股潮湿的草木腥气。“老乡,请问槐木村怎么走?”黑影动了动,
是个穿蓝布褂子的老头,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拐杖。他没看苏青,
眼睛盯着副驾驶座上的笔记本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音,像被痰堵住了。“村长,
这姑娘要去村里。”一个哑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,比划着打手势,
她的手腕上缠着圈厚厚的布条,肤色白得像纸。被称为村长的老头突然抬起头,
苏青才发现他的左眼是浑浊的,像蒙着层白翳。“晚了,”他的声音像咬碎了玻璃,
“雨夜里,娃娃要出来找东西。”苏青没听懂,刚想再问,哑女突然抓住她的胳膊,
力道大得惊人。哑女的手指冰凉,指甲缝里嵌着点暗红的东西,像干涸的血。
她指着苏青的笔记本,又指着山的方向,拼命摇头,喉咙里发出“呜呜”的哀鸣。“让她走。
”村长用拐杖戳了戳地面,泥水溅起来,“进了村,就由不得她了。”哑女松开手,
退到村长身后,肩膀微微发抖。苏青发动汽车,车轮碾过泥地,发出“咕叽”的声响。
后视镜里,村长和哑女的身影越来越小,最终被雨幕吞没,只剩下那根发亮的拐杖,
像根指向天空的骨头。槐木村比苏青想象的更破败。土坯房的墙皮剥落,露出里面的黄土,
像结痂的伤口。村口的老槐树枝桠扭曲,被雨水淋得漆黑,枝头上挂着几个东西,
风吹过摇摇晃晃——是些人形的布偶,穿着褪色的旧衣服,脖子上系着红绳。“缝合娃娃。
”苏青喃喃自语,拿出相机拍照。镜头里,一个娃娃的脸突然动了一下,
嘴角像是向上弯了弯。她吓了一跳,相机差点掉在地上。再定睛看时,娃娃还是那个娃娃,
只是雨水顺着布偶的脸颊流下,像两行泪痕。“外来的?”一个老太太挎着竹篮从屋里出来,
篮子里装着些碎布和棉花。她的眼睛很亮,上下打量着苏青,像在估一件货物的价值。
“我是来采风的记者。”苏青拿出证件,“想了解一下村里的缝合娃娃。
”老太太的脸色沉了沉,转身就走。“没什么好了解的,赶紧走,别在村里过夜。
”苏青追上去,却被老太太猛地推开。“别碰我!”老太太的声音尖利,
“你身上有……生人味,会惹娃娃不高兴的。”苏青的后背撞在老槐树上,树震动了一下,
枝头的娃娃晃得更厉害了。她低头时,看见脚边有个掉在地上的娃娃,
布偶的眼睛是用两颗黑色的纽扣缝的,纽扣后面,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。她捡起娃娃,
指尖触到布偶肚子里的硬物,像块石头。这时,布偶的手指突然动了,
一根针从布缝里刺出来,扎在苏青的手背上,渗出一点血珠。“啊!”苏青扔掉娃娃,
血珠滴在泥地里,瞬间被雨水冲散。老太太已经不见了,只有那间土坯房的门虚掩着,
里面传来“咔哒咔哒”的声音,像有人在用针线缝东西。苏青的手背上,
被针扎的地方泛起一圈红痕,像个细小的牙印。她望着那扇虚掩的门,
突然想起阿禾失踪前给她写的最后一封信,信里画着一个简单的娃娃,
旁边写着:“它们在看。”(二)苏青最终在村尾的破庙里找到了落脚处。庙很小,
供奉着个看不清面目的泥塑神像,神像前的香炉里插着三支香,香灰积了很厚,却没有熄灭,
冒着细细的青烟。她用树枝在地上生了堆火,潮湿的树枝噼啪作响,冒出呛人的黑烟。
火苗跳跃着,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,像无数只手在抓挠。背包里的手机还是没信号,
但苏青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——她的行李箱被人动过。里面的换洗衣物被翻得乱七八糟,
而她带来的一件旧毛衣,不见了。那件毛衣是十岁时阿禾送给她的,天蓝色,袖口打着补丁。
苏青的心跳开始加速。她冲出破庙,雨已经小了些,夜色像块浸了水的黑布,
压得人喘不过气。村里的土坯房都黑着灯,只有村长家还亮着一点昏黄的光。
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村长家,路过一户人家时,听见院里传来“呜呜”的哭声。
哭声很压抑,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。苏青趴在院墙上往里看,
院里的晾衣绳上挂着一排缝合娃娃,每个娃娃的脸都朝着她的方向。一个女人蹲在地上,
正用针线缝一个新的娃娃,布料是天蓝色的——和她丢失的那件毛衣一模一样。
女人的动作很机械,针脚歪歪扭扭,扎得很深,有时甚至会扎到自己的手指。血珠滴在布上,
晕开一小片暗红,她却像没感觉一样,继续缝着。“你在缝什么?”苏青忍不住问。
女人猛地抬头,苏青看见她的眼睛是空洞的,没有瞳孔,只有两个黑洞。女人张开嘴,
发出“嗬嗬”的声音,和村口的村长一模一样。她举起手里的娃娃,娃娃的脸对着苏青,
眼睛是用两颗玻璃珠做的,在月光下闪着冷光。
苏青认出那两颗玻璃珠——是阿禾小时候最喜欢的弹珠,一颗蓝,一颗绿。她踉跄着后退,
撞在身后的柴堆上。柴堆里滚出一个东西,是个娃娃,穿着小小的碎花裙,脖子上系着红绳。
苏青捡起来,发现娃娃的后脑勺有块补丁,和阿禾小时候摔破头后缝的那针一模一样。
“阿禾……”苏青的声音发颤。院里的女人突然站了起来,手里的针线掉在地上。
她一步步走向苏青,嘴里不停念叨着:“还差眼睛……还差眼睛……”苏青转身就跑,
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碎花裙娃娃。她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,
像有无数个娃娃跟在她身后,脚步声“啪嗒啪嗒”,踩着泥水追过来。跑到村长家门口时,
苏青差点撞到一个人。是那个哑女,她手里拿着件东西,看见苏青,突然把东西塞给她,
然后转身跑进了夜色里。苏青摊开手,是她丢失的那件天蓝色毛衣,只是被剪成了碎片,
上面缝着几针粗线,拼成一个“禾”字。村长家的灯突然灭了。苏青握紧毛衣碎片,
敲响了门。(三)开门的是村长,他的白翳眼睛在黑暗里格外显眼。“进来。
”他的声音没有起伏,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。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,
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。堂屋的桌子上摆着个巨大的玻璃柜,柜子里摆满了缝合娃娃,
每个娃娃都穿着不同的衣服,脖子上系着红绳,标签上写着名字和日期。
苏青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个娃娃吸引了——那个娃娃穿着碎花裙,脖子上的红绳已经发黑,
标签上写着:“阿禾,失踪于十年前八月十五。”“她是第一个。
”村长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,手里拿着个陶罐,“那年她才十岁,不听话,
跑到后山的废弃庙里,被‘山神’看中了。”苏青猛地回头,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。
“什么山神?阿禾到底怎么了?”村长打开陶罐,里面装着些灰色的粉末,
散发着腐朽的气味。“槐木村的娃娃,不是普通的布偶,”他抓起一把粉末,撒在玻璃柜上,
“是用死者的头发、指甲、衣服做的,缝上眼睛,就能让山神‘记住’他们,保佑家人平安。
”苏青的目光扫过玻璃柜里的娃娃,突然发现每个娃娃的眼睛都不一样——有的是纽扣,
有的是玻璃珠,有的是……某种浑浊的、像眼球一样的东西。“眼睛呢?你们用什么做眼睛?
”她的声音发紧。村长没有回答,转身走进里屋。苏青跟进去,
里屋的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地图,标注着后山的地形,废弃庙的位置被红笔圈了起来。
地图旁边,挂着十几双眼睛——用玻璃瓶装着,泡在浑浊的液体里,标签上写着名字,
其中一个瓶子上写着“阿禾”。苏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她捂住嘴,后退时撞到了一个木架。
木架上的陶罐摔在地上,摔碎了,里面的粉末撒出来,混着几颗细小的骨头渣。“十年前,
阿禾在废弃庙里看到了不该看的,”村长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,
“她看到我们在给山神‘献祭’,看到了那些眼睛……”苏青想起阿禾最后一封信里的画,
想起那个娃娃脸上的针脚,突然明白了什么。“你们杀了她?你们挖了她的眼睛?
”村长没有否认,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,打开,里面是两颗弹珠,一颗蓝,一颗绿。
“她的眼睛很漂亮,山神很喜欢。”苏青的眼前一阵发黑,她抓起地上的碎瓷片,
指着村长:“你们这群疯子!我要报警!”“报警?”村长笑了,声音像破锣,
“你以为警察会信吗?你以为你还走得掉吗?”他指向苏青的手背,“被娃娃扎过的人,
都会成为山神的祭品,你的眼睛,会成为下一个娃娃的眼睛。”苏青低头看自己的手背,
那个被针扎过的红痕已经变成了青黑色,像条细小的蛇,正慢慢往手臂上爬。这时,
里屋的门突然被撞开,哑女冲了进来,手里拿着一把剪刀,对着村长比划着,
喉咙里发出愤怒的“呜呜”声。她的手腕上缠着的布条散开了,露出一圈狰狞的疤痕,
像被人用针线缝过又拆开。“你想救她?”村长冷笑,“别忘了,你也是祭品,
要不是看在你还有点用……”哑女突然扑向村长,用剪刀刺向他的腿。村长惨叫一声,
拐杖掉在地上。哑女拉起苏青的手,就往门外跑。苏青回头时,
看见玻璃柜里的娃娃们都在动,它们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,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。
(四)哑女把苏青带到后山的废弃庙。庙很小,和村里的破庙差不多,神像的头已经掉了,
滚在角落里,脸上被人画了两个黑洞洞的眼睛。“这里……是阿禾最后待过的地方?
”苏青喘着气问。哑女点点头,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,打开,是一本日记。
日记的封面已经磨破了,上面画着两个小女孩手拉手的简笔画,
旁边写着“阿禾”和“阿月”。阿月是哑女的名字。苏青翻开日记,字迹稚嫩,
记录着十年前的事:“8月1日:今天和阿月去采蘑菇,村长爷爷看我们的眼神好奇怪。
”“8月5日:奶奶说,村里的娃娃会动,晚上会去后山找东西。
”“8月10日:我在村长家窗外看到好多瓶子,里面装着圆圆的东西,像眼睛。
小说《缝合娃娃》 缝合娃娃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