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氏先道:“三儿体弱,咱们这租佃田亩和起早贪黑上集,自是不行的。可那账房里的学徒,学成后是体面,前头那些年,伺候师傅,杂活短差都免不了的要任人使唤,却是着实也要吃些苦头的。三儿哪成啊!”
“是啊。”王陆也是一叹。
“不过三儿现在毕竟还小,好生养养,说不定这身子就养起来了,你看今年,不就比去年好了?”
这话说到了林氏心里,三儿只要健健康康的,别的都不求。
“嗯,睡吧。”
第二日,早饭时分,王陆在饭桌上说了要带大郎二郎两个去主家的事。
“好嘞爹。”
大郎二郎自然答应。
原本爹娘给他们走门路找学徒的打算,二人并不知道。
昨日才听娘说了个头尾,虽说照样不认为是他们和三儿的不对,但爹娘替他们盘算有多不易,也都懂得。
叫认错就认错,叫磕头就磕头,总也少不掉块肉。
却不想,王景琛也搁下自己的小碗,脆生生的喊:“爹,我也跟着你去!”
闻言,一桌子的人异口同声。
“你去做什么!?”
王景琛:“……”
王景琛看看一个个把他当瓷娃娃疙瘩的爹娘和大郎二郎,笑着说:“那天大哥二哥都是为了护着我,要是我不同小少爷玩,大哥二哥也不会争执起来。”
他道:“我也去给主家小少爷道歉!”
“用不着你去。”
大郎二郎齐声说。
二郎又说:“本来三儿你们玩的和和气气,是我叫了一声,才把那小少爷惊的哭了。与你没有关系!”
林氏和王陆也早就问清楚了当日之事,也劝说:“你在家陪着娘,娘今儿个带你到林子边上捉蚂蚱。”
王景琛心中暖暖,却是苦不打一处来。
他一个即将而立之人,对慈母带儿游戏蚂蚱窝这种事,根本半点不感兴趣的好吗?
而且他要尽可能出门,要接触更多的人,要更多的了解这个世界的信息和规则……
顶着个六岁儿童的外壳,王景琛也不能细细剖出自己一定要去的道理来。
一对黑圆黑圆的眼珠,看了看护小犊子的这一家人。
“哇……”
王景琛决定拿出杀手锏,瘪了瘪嘴,放声大哭。
“我就要去,我就要去!爹爹哥哥不带我去……娘也不让去……”
一边哭还不忘一边用自己的小夹子音发动攻势。
使得自己的哭声虽然响亮,却一点也不像寻常幼儿哭泣那般闹人,反倒可怜又可爱,配合着泪花盈盈的大眼睛小肉脸。
他就不信爹娘哥哥不服软。
果然,一家人脸色齐齐变了,林氏第一个将王景琛拉了过来,擦他小河一样说来就来的泪水。
“行,带你去,带你去,三儿不哭。”
王陆见状,也只能服软,想了想道:“三儿想去那咱就去,好赖有我和大郎二郎,总不能叫他受了委屈。”
大郎也雄赳赳道:“去!到时候跟着大哥,我磕头你就在**后头站着!主家要是敢叫三儿也磕,三儿有一个,我就替他八个磕回来!”
“对对,还有我的八个!管他够够的,再也用不着三弟!”
大郎、二郎这一番咋呼,生生把磕头认错也说的像赶集时看的翻跟头表演。
王景琛打眼瞧着,止住挤出来的眼泪,冲着一桌的人甜甜一笑:“谢谢大哥二哥,谢谢爹娘!”
气氛重新回转,吃过了饭,王陆把昨日说的几样东西准备,就带着三个儿子走出了家。
富家主宅不算远,一来为了平日里有事叫他们这些庄客佃户们方便,二来富家祖辈奉守的是耕读传家家风,主宅自是也要设在这田园山野之间,才称得上名副其实。
这个时代的人惯于早睡早起,父子四人行到主家宅门前时,不过巳时初。
也就是现代的上午九点。
王景琛一路上用脚步丈量自家茅庐与主宅之间的距离,从纵横的田间阡陌一路走着,大约有五六里路。
富家既是坐落于田垄之中的宅院,宅院风格确乎不同。
王景琛走到半途,被王陆一手夹了起来搁在肩上。
此时,他两腿盘在王陆的肩头,一手扶着王陆的脑袋保持平衡,打眼观察这座主人家的宅邸。
若要这时候的他来说,这富家宅院同他曾经在电视里见过的那些,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的宅邸,最显著的不同便是——
大!
不一般的大!
没有城镇里的空间限制,这宅子想怎么修就怎么修,想往外扩就外扩。空间足够大了,又哪还需那许多精心雕琢的小桥曲水,一步一景。
富家主宅如今的家主并无官身,也只是个普通百姓。
门前坐了两个半人高的抱鼓石墩,大门是普通的原木色大门,灰瓦搭檐门楼。
规规矩矩的不越礼制,只是无论这铜扣木门、门楼和门房却都很高很阔,自成了乡野之间的气派。
王景琛看着富家主宅这连绵的气势,忍不住长呼一口气!
穿越至此小一年,头一次抵达除了富家浮客庄以外的人类住宅区。
就这还是他在身体真的硬实了些,又哭爹喊娘才争取来的。
然而,王陆带着他们在门楼处讲明了来意,却只得了那门人的一句:“二老爷出门了!”
因为富宏运排行老二,庄上人都习惯叫他二老爷,在京师做官的富宏恺是大老爷。
王陆问:“那刘三强刘管事在不在?”
富家老爷本就不是王陆他们这些普通佃户,上门想见就能见的。
更多的时候,他来这里找的都是管他们这些佃户的管事,或者后宅夫人身边的掌事仆妇。
“你是真来的不巧了,刘管事昨晚上被二夫人派了差,今日一早就赶车去二夫人娘家了,要回庄子且有几天日子呢!”
王陆:“那……”
今儿个他做的盘算是要叫小子们跟主家认个错,缓和关系,顺便再打问打问,哪天能叫大郎去镇上的积云香药铺相看。
赔礼这种事,单单见个管事,不管什么用。
哪怕主家只是隔着老远瞧你一下,那也是要鞠个躬过过主家眼的。
主家老爷不在,管事也不在,他一个外男没管事接引,更不好求见二夫人。
算了,只能原路回去。
晌午前到家,赶紧煮上一锅饮子,还来得及赶上一趟午后暑热和晚市。
熟料,坐在他肩上的三郎突然开口,脆生生却言辞大方的问:“大伯,你们家小少爷可在家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