数日后，丞相府举办了一场赏荷宴。

时值盛夏，相府花园的荷花开得正好，碧叶连天，粉荷玉立，吸引了京中不少权贵子弟和闺秀前来。

楚清月知道，这是柳姨娘和楚云柔展示“成果”、巩固“恩情”的大好机会。果然，宴会上，楚云柔如同众星拱月，不少世家女都围着她，打听她“勇救”林小将军的细节。楚云柔半遮半掩，将过程说得惊险万分，更凸显自己的“善良”与“机智”。

林啸风也来了，虽伤势未愈，但精神颇佳，目光始终追随着楚云柔，毫不掩饰他的倾慕与感激。他甚至当众将一枚剔透的羊脂玉环赠予楚云柔，说是家母所赐，聊表谢意。此举，几乎等同于默认了楚云柔在他心中的特殊地位。

楚云柔含羞带怯地收下，引得周围一片羡慕的低呼。

楚清月独自坐在水榭一角，慢条斯理地品着茶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。她今日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罗裙，气质清冷，与场中姹紫嫣红的喧闹格格不入，反倒吸引了一些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。

“姐姐怎么独自在此？可是妹妹招待不周？”楚云柔端着酒杯，袅袅娜娜地走过来，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。林啸风跟在她身后，看着楚清月，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，似乎觉得她有些不合群，冷淡得不近人情。

“此处看景甚好。”楚清月放下茶杯，语气疏离。

楚云柔在她身旁坐下，亲热地想要拉她的手：“姐姐，我们姐妹好久没说体己话了……”

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楚清月袖口的瞬间，楚清月手腕几不可查地一动，楚云柔突然“哎呀”一声惊叫，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，猛地向后倒去，手中的酒杯脱手，殷红的果酒尽数泼洒在她那件崭新的浅碧色罗裙上，污了一大片。

“我的裙子！”楚云柔看着裙摆的污渍，眼圈瞬间就红了，泫然欲泣。

“柔儿！”林啸风一个箭步上前，扶住楚云柔，怒视楚清月，“楚大**，你这是何意？柔儿好心与你亲近，你为何推她？”

水榭这边的动静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
柳姨娘急忙赶过来，看到女儿狼狈的模样和委屈的眼泪，脸色一沉，却强压着怒气对楚清月道：“大**，柔儿若有哪里做得不对，你告诉我便是，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……”

话虽未说完，但指责之意已然明显。

周围顿时响起窃窃私语。

“怎么回事？楚大**推了二**？”

“看样子是了，你看二**裙子都脏了，都快哭了。”

“早就听说嫡女看不惯庶女得宠，没想到竟如此善妒，在这种场合都容不下……”

林啸风听着议论，看向楚清月的目光更加不满。

楚清月缓缓站起身，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，最后落在楚云柔脸上，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：“妹妹这平地摔跤的本事，倒是日益精进了。我坐在这里，手都未曾抬起，如何推你？”

楚云柔抽泣着，依偎在林啸风怀里，声音哽咽：“姐姐…我知道你不喜欢我，可、可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，只是想和你说说话……”

她这副模样，更是坐实了被欺负的事实。

林啸风冷声道：“楚大**，事实摆在眼前，你还想狡辩？快向柔儿道歉！”

楚清月却笑了，那笑容清冷，带着洞察一切的了然：“道歉？为何要道歉？因为妹妹自己没拿稳酒杯，还是因为……”她目光倏地锐利，直射楚云柔，“妹妹袖中藏了东西，动作不便，才失了平衡？”

楚云柔脸色骤然一变。

不等她反应，楚清月闪电般出手，不是攻击，而是用巧劲在楚云柔的袖口一拂！

“叮”的一声轻响，一个小巧的、散发着异香的香囊从楚云柔袖中掉落在地。

那香气浓郁而特殊，带着一丝甜腻。

几乎是同时，水榭角落原本安静栖息几只彩色蝴蝶，像是受到什么**，突然躁动起来，扑棱着翅膀，直直地朝着楚云柔……或者说，朝着她身上那被酒水泼湿、混合了香囊气味的裙摆飞去！

几只蝴蝶绕着楚云柔上下翻飞，试图停驻，场面一时变得诡异而尴尬。

“这……这是引蝶香？”一位见识广博的夫人惊呼出声，“将此香藏于袖中，借故摔倒泼洒酒水，酒水激发香气，便可吸引蝴蝶环绕，制造‘蝶恋佳人’的异象，以此博取关注……这、这心思……”

后面的话没说，但众人看向楚云柔的目光瞬间变了。

原来不是被推倒，而是自导自演！目的就是为了吸引蝴蝶，营造自己“招蝶喜爱”的才女形象，结果弄巧成拙，还被嫡姐当场拆穿！

楚云柔的脸瞬间变得惨白，身体摇摇欲坠。

林啸风扶着他的手，也僵硬了。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楚云柔，再看看地上那散发着浓香的香囊，以及依旧绕着楚云柔飞舞的蝴蝶，脸上**辣的，仿佛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。

他刚才还在义正言辞地让人道歉……

楚清月弯腰，用帕子垫着，捡起那香囊，语气平淡无波：“妹妹若是喜欢引蝶，大大方方用之便是，何须如此大费周章，还险些污了林公子所赠的玉环。”

她将香囊轻轻放在桌上，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。

“我……我不是……我没有……”楚云柔语无伦次，眼泪这次是真的急出来了。

柳姨娘脸色铁青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
一场好好的赏荷宴，以一场闹剧收场。

楚云柔“精心”营造的善良、柔弱形象，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出现了裂痕。虽然柳姨娘极力挽回，声称香囊是丫鬟不慎放入袖中，楚云柔并不知情，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。

尤其是林啸风，回去的路上，眉头紧锁，第一次对楚云柔的“单纯”产生了疑虑。

楚清月回到月华苑，云雀兴奋得手舞足蹈：“**！您太厉害了！您怎么知道二**袖子里有鬼？”

楚清月淡淡道：“她靠近时，香气过于浓郁且刻意，不似寻常熏香。而且，她摔倒的动作，太假了。”

前世，楚云柔在类似的宴会上，就用过这招，引得蝴蝶环绕，博得了满堂彩。这一世，她不过是提前洞察，并当众揭穿而已。

“经此一事，二**怕是能消停几天了！”云雀笑道。

楚清月却摇了摇头。以楚云柔和她那位姨娘的心性，绝不会轻易罢休。这次丢了这么大的脸，她们的反扑，恐怕会更加狠毒。

她需要更多的***。

就在这时，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“叩”声。

楚清月眼神一凛，示意云雀噤声。她走到窗边，只见窗棂上，不知何时，被人用飞镖钉上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。

拆开信，里面只有一行苍劲有力的小字：

“军饷案涉边关，令尊门下王侍郎有疑，慎之。”

楚清月的心猛地一跳。

军饷案！果然来了！

这封信……是谁送的？字迹陌生，但传递的信息却如此关键精准！

是萧雨靖吗？还是……天机阁？

他（它）们在帮她？为什么？

看着那行字，楚清月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。她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棋局之中，而下棋的人，已经将目光，投向了丞相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