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圳分公司前台放着"欢迎阮软总监"的立牌，我盯着上面陌生的错别字——"阮阮总监"，突然想起许沉第一次叫我名字时的样子。大一辩论赛，他作为对手结辩，说到"正如阮软同学所言"时，耳尖红得像滴血。

"阮总监？"人事专员小李打断我的回忆，"您的办公室在17楼，窗外能看到海。"

所谓"海"不过是远处一抹灰蓝，倒是窗台上摆着的绿植眼熟得很——和我养死的多肉同品种。我拨弄叶片，在盆底摸到张小纸条：【喜阴，每周二、五浇水10ml。—K】

又是K。我揉皱纸条扔进垃圾桶，却在三秒后鬼使神差地捡回来抚平。这种若即若离的关心算什么？既然选择周沅，何必继续这些暧昧把戏？

办公电脑开机画面居然是星空图。我皱眉输入密码，桌面自动跳出一份文档——《深圳项目预案（阮软版）》。上百页内容详尽得可怕，连我惯用的字体字号都分毫不差。最后修改时间显示是许沉手术前一天。

"这..."我手指发抖，"他哪来的数据？"

"许总熬了三个通宵做的。"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小李说，"他还特意交代IT部装了个什么...星图软件？"

我胸口发闷。许沉在病床上还想着这些？他不知道自己胃里可能长着要命的东西吗？点开隐藏文件夹，里面甚至有我过去三年所有成功案例的分析报告，批注里写满【Ruan会喜欢这个创意】【注意Ruan**过敏】...

手机突然震动。表弟林澈发来照片：他站在我上海公寓门口，脚边堆着打包箱。【姐，行李都收拾好了，你那些宝贝杯子一个没碎！】

我放大照片背景，对面房门虚掩着，隐约可见许沉常穿的那件灰色风衣。他回国后一直住我对门？那多少个加班的深夜，我蓬头垢面拎着外卖回家时，他就这样默默看着？

"阮总监？您脸色好差..."

"没事。"我关掉文档，"今天有什么安排？"

小李递来平板："十点部门会议，下午和上海总部连线..."她突然压低声音，"听说许总遇到麻烦了？"

我心头一紧："什么麻烦？"

"公司论坛凌晨有人匿名爆料，说许总利用职权..."她尴尬地清清嗓子，"***女下属。还附了监控截图..."

监控？我抢过平板，匿名帖里的照片赫然是许沉手术前那晚，我在他办公室摔倒被他扶住的瞬间。角度刁钻，看起来像在接吻。更可怕的是下面还有段录音剪辑，将我们对话中的只言片语拼凑成不堪入耳的内容。

发帖人ID是"SnowWhite"。

"董事会什么反应？"

"要求许总停职接受调查。"小李忧心忡忡，"技术部说原始监控不见了，这截图可能是伪造的..."

我立刻拨通许沉电话，却被转入语音信箱。打给小张，提示关机。正当我准备打给人事总监时，林澈的电话闯进来。

"姐！对面屋主回来了！"他兴奋地压低声音，"你猜是谁？就你手机相册里那个..."

"你闭嘴！"我急得声音都变了，"别打扰人家！"

"晚了..."林澈讪笑，"我看他搬东西摔了一跤就去帮忙，结果他看见你打包的箱子，脸色刷的就白了..."

我太阳穴突突直跳。许沉看到我搬家的反应，加上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孩...

电话那头突然换了个声音："阮软。"许沉的声线比往日更沉，"你...男朋友很热心。"

"他不是..."

"理解。"他打断我，"深圳更适合...重新开始。"

通话戛然而止。我握着手机发呆，直到小李怯生生地问："您还参加例会吗？"

......

上海总部大楼灯火通明。我刷门禁卡时，保安老赵一脸诧异："阮总监？您不是调走了吗？"

"忘拿东西。"我挤出一个笑，直奔档案室。

电子门禁闪着红灯——需要总监级以上权限。我咬牙拨通周沅电话，她接得很快："阮总监？"

"我需要帮忙。"单刀直入，"许沉被陷害了。"

电话那头沉默几秒："你在哪？"

"公司。档案室门口。"

"站着别动。"电话挂断。

十五分钟后，周沅踩着高跟鞋出现，香奈儿套装外裹着件男式风衣——许沉那件。她利落地刷卡开门："监控已屏蔽，你有二十分钟。"

"为什么帮我？"

"因为..."她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，"有人值得你这样做。"

档案室灰尘味呛得我直咳嗽。我直奔人事考勤柜，翻找许沉入职前的监控记录。如果林雅要删证据，一定会留下痕迹。

突然，一个标注【阮软】的文件夹闯入视线。打开后我如遭雷击——里面整齐存放着我过去十年每个生日收到的匿名礼物记录：二十五岁那年的绝版书，二十七岁的演唱会门票，甚至去年那条被我当洗衣费花掉的"诈骗短信"【尾号0314用户为您充值500元】...

0314。我的生日。

手指发抖地翻到最后，发现张泛黄的拍立得：大学宿舍楼下，许沉站在雨中仰望我亮灯的窗口，手里捧着药店的退烧药。照片背面写着：【Ruan发烧39.5℃，买药却被拒之门外。她室友林雅说不想见你。永远记住这一天。】

我膝盖一软，扶住柜子才没摔倒。原来那天他不是来分手，是来送药？而林雅...

"时间到了。"周沅在门口轻声提醒。

"再五分钟！"我转向员工电脑登录记录，搜索林雅的工号。系统显示她上周深夜多次登录，删除的正是许沉办公室的监控。而回收站里，有份加密文件署名【给Ruan的礼物】。

刚点开文件，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。周沅脸色骤变："保安巡逻！"

我迅速用手机拍下关键页面，却在逃跑时碰倒一摞文件。巨响引来保安的手电光："谁在那？"

"跑！"周沅推我进消防通道，自己转身迎向保安，"哎呀吓死我了！我老公的文件落在这..."

我跌跌撞撞冲下楼梯，在拐角处撞进一个怀抱。熟悉的雪松气息让我瞬间僵住——许沉单手扶着墙，另一只手稳稳接住我。他瘦了许多，病号服外套着件皱巴巴的西装，左腕还留着住院带痕迹。

"你...怎么..."

"小张说你回来了。"他声音沙哑，"林雅在监控室，你不能..."

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响彻大楼。许沉脸色一变，拽着我冲向安全出口。我的高跟鞋卡在楼梯缝里，他干脆打横抱起我，喘息着跑完最后两层。

"放我下来！你的胃..."

"死不了。"他咬牙推开地下室的门，将我塞进一辆越野车。周沅已经坐在驾驶座，引擎轰鸣着冲上坡道，与赶来的保安擦肩而过。

车内后视镜里，许沉苍白的脸浸在阴影中。他手指紧按胃部，额头渗出细密汗珠，却还强撑着问我："拿到证据了？"

我亮出手机照片："林雅删监控的记录，还有..."犹豫片刻，还是点开那张拍立得，"这个。"

许沉呼吸一滞，别过脸去："都过去了。"

"没有过去！"我声音发抖，"十年了，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？为什么宁可偷**照也不肯露面？为什么..."

"因为不值得。"他打断我，漆黑的眼睛直视前方，"你值得更好的生活，而不是..."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指缝间渗出刺目的红。

"许沉！"

周沅猛打方向盘开往医院，一边拨通电话："爸，把那份资料发给董事会...对，现在！"

我用手帕按住许沉嘴角的血迹，他虚弱地抓住我手腕："回深圳去...和林澈好好..."

"他是我表弟！"我哭出声，"而你...你和周**..."

许沉愣住，随即苦笑："周沅是我主治医生的女儿...她父亲正在帮我..."

"胃癌对吗？"我打断他，"我看到诊断书了...所以你才..."

"什么诊断书？"前排的周沅突然插话，"沉哥只是胃溃疡伴自身免疫性胃炎，谁说是癌？"

我如遭雷击。许沉也一脸茫然："你从哪看到的诊断书？"

"你办公室抽屉...日文的那份..."

"那是误诊报告！"周沅猛按喇叭超车，"复查已经排除了！"

世界天旋地转。许沉没有得癌症？那他为什么...还没等我想明白，许沉突然探身向前："小心！"

刺目的远光灯迎面扑来。周沅急打方向盘，轮胎在湿滑路面发出刺耳摩擦声。最后的记忆是许沉整个身体护住我，以及震耳欲聋的撞击声。

......

意识浮浮沉沉。消毒水味，断续的对话声，心电监护仪的规律蜂鸣。我挣扎着睁开眼，首先看到的是病房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新闻：

"...某公司高管诽谤案告破，嫌疑人林某利用职务之便编造不实信息...据悉，真实监控录像已恢复..."

"醒了？"周沅端着水杯走过来，右臂打着石膏，"轻微脑震荡，算你命大。"

"许沉呢？"我试图坐起，却被剧痛按回床上。

她表情瞬间黯淡："ICU。撞击导致胃部大出血，加上原有溃疡..."

我扯掉输液管跌下床，周沅拦腰抱住我："他手术前留了话...说如果你醒来，给你看这个。"

那是一部旧手机。解锁后，备忘录界面开着，标题是《如果明天还能见到你》。内容只有一行字：

【第365天。还是想说，雨夜初遇是我人生唯一的光。】

日期是车祸当天。

"这是他写的365封信中的最后一封。"周沅轻声解释，"之前那些...都在他公寓。"

我死死攥着手机，泪水模糊了视线。十年，365封信，四千多张照片，无数次擦肩而过。我们浪费了多少时间在误会与沉默上？

护士匆匆进来："周**，许先生情况恶化，需要立即二次手术！"

我眼前一黑，最后的意识里，周沅对着电话喊："爸！血库不够了，他是RH阴性血！"

RH阴性...熊猫血...我挣扎着摸出手机，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拨通了林澈的号码。